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洪浩:抹平实际上就是回归物的本身︱冻土层访谈③​

冻土层 凍土層
2024-08-31

我的东西 - 圆之三 ,实物扫描 相纸,120x198cm ,2006 



洪浩作品《我的东西》

物象——中国当代物派影像研究展(第二回)

2020年12月26日,温州年代美术馆

 



   陈有为:那么你现在整体回头看,这十二年有结论吗?

   

   洪  浩:没有什么结论。我觉得它跟自己生命的进程是一致的,生命在继续,生活在继续,而你生活在当下,都是最新的生活方式。扫描我每天消费的东西,我像记账似的,不用笔记,而是用扫描仪记,用图像的方式记账,呈现你消费本身的东西。而那个文字只是字,这个是实物,实物也是一种账,流水账,实际上作品的呈现也像一个流水账,因为它没有中心,没有重点,没有主次,就像生活本身一样,像流水一样,你的生活存在的状态是一天一天,就像流水一样,它没有哪天更重要、哪天就不重要,就是生活很正常的一个延续。所以这些物品就是一个生存的证据,就是我是这么生活的,我每天生活需要哪些东西来维系我的生活。它跟目前我们的关系,消费构成我们现在的生活方式,变成了每个人都一样,甭管你是中国人还是美国人,都是这么生活,全球化、消费主义带来的生存方式是完全一样的,包括我们现在用的可能跟美国人用的也一样,就是那些品牌,因为全球化在流动,它已经变成了我的生活就是所有人的生活,就是这样的一个状态的呈现。

   

      

   陈有为:你在放这些东西的时候有选择性吗?

   

   洪  浩:基本上都放。有一些可能个人信息的,以前还不太注意,现在比较注意,它也放,但把个人信息的码给覆盖掉,有些身份证号,或者说某些个人有关的。

      

   陈有为:拼图的时候也是没有什么很明确的次序?

   

    洪  浩:每张的方式不一样,比如说这一张是按类走,比如筷子套都在一类,当然它也有这种疏密关系,比如说宽的旁边就搁一窄的,不是说宽的都搁一起,它还是有一定美学的秩序在,但是它还是按照分类走。

   再一个,我是从一点开始走,没有整体布局,这也不可能有布局。这一点决定了下一个是什么,就找类似这个,比如这一点是这么空,这个空构成这样的空,它会有空档,有点像砌砖的方式,就是类似这样的错落,让它尽量密,没有空隙。这个空就决定了下一个你得找这么大的东西塞进去,比如这个缝。

   

  

   陈有为:事物,物背后是事,你说的消费社会、全球化。你现在这十二年做下来之后,你觉得消费社会对人的改造从你的作品里能看出来吗?

   

   洪  浩:这个我不知道,每个人看它有每个人的想法。他可能从一件里看不出来,你得从当年的那一年和现在的,它有一个过程,才能通过每年的积累,它可能每年和每年的变化不大,但是现在和十年前可能就有一定的变化,它是需要一个时间的维度在能够看出这些东西,一件肯定看不出来。当然我们现在看这是2017年的东西,我们已经过了十三年了,可能会有些品牌上的设计变化,有一些,总体来说维度可能还不够长,再拉。

   

   陈有为:还是比较客观地呈现了你生活里面真实用过的东西。

   

   洪  浩:对。摄影最大的是客观性,但是扫描比摄影照片还要客观,它有种绝对性。

   

   陈有为:这个东西我年轻二十几岁的时候也拍过,但是选择的是摄影的手段,你当时选择扫描是出于什么样的一个考虑?

   

   洪  浩:扫描,第一个,它有一种绝对化,因为照片拍摄有焦距,远近,还没法达到和原物1:1,因为这是缩小版,完全达到,证据感更强。再一个,它扫描很清楚,任何细节,因为没有景深,平铺直叙的东西特别多,不像照片,你还要放大,它还原真实不如这个。再一个,扫描还有其他的。比如你要拍一个照片,可能这清楚,你就想表达这,旁边都是虚的。再一个,人和它的接触,每件东西你得拿着它放上面,你和这个东西发生了身体上的接触。照相机当然也可以拿着拍,但是拍的时候起码不能接触,但是这个东西就在于它能够有人和它的接触,机器也是接触,你必须得和扫描仪碰在一起,也就是摄影里面打底片,但是接触印相是跟底片接触。

   

       

   陈有为:所谓影像上的去中心化,又隐含了一个什么样的观点?你刚才说的奢侈品跟垃圾在我的平面是抹平的,最后是不是抹平到只是人的需求上?

   

   洪  浩:需求实际上是一样的,对它都有需求,但是我觉得抹平还有一种价值上的抹平,就是平时我们看东西它有一个高低贵贱的差距,这个东西多昂贵,好像对于贵的你拥有的时候心里面就有一种优越感,便宜的东西优越感就没了,你对它也不重视,可能消费完直接就扔了,那种很贵的不可能扔,但同样你要纯粹的物,它是没区别,最后原子的构成,构成物的本身,物所赋的价值是人给的价值,而物本身没有,高低贵贱是人赋予它的,抹平等于是还原给物,我们又还原成自然的。黑的一个底,扫底的一个原因,扫描仪看到的和我看到的相反,实际上我看到这个东西,上面有商标,所有的东西都在表面,买的商品,那个点是人不爱看的,也看不到,所以它几乎什么都没有,这个几乎什么都没有和上面什么都有都是一个物,但我们就愿意看什么都有的那个,展示最好的一面,这后面是不被接触的,但它都是这个物,你没换成别的,所以我扫的时候就把它还原成物本身,就是它的材料。很多人不知道它是什么,但你能感觉这是塑料,那是铁的,或那是纸的,它也是一种抹平,通过这种抹平,它只剩下材料质感和形状,它也是一种抹平方式。回归,抹平实际上就是回归物的本身,它也是一种去中心化,或者刚才说的抹平。抹什么呢?抹价值观。


尘,实物扫描 相纸,120x192cm ,2019

   


   陈有为:这张图片,你把灰尘喷在一张纸上。成都的一个摄影师李俊也拍过,他把闲置的一个房子原来的东西拿走之后留下一个灰尘的痕迹。

   

   洪  浩:他可能是能呈现一个物的形体,曾经的一个……

   

   陈有为:痕迹。

   

   洪  浩:它还是有物的。也是拿一张纸,就搁在屋里搁一年,它自然也是这样,当然我也是为展览,撒的灰,这是我搜集的灰在那撒,但是它的概念是扫灰,这是扫物,扫描灰,不管这个灰是怎么来的,因为我们对于尘,尤其北京雾霾比较大,比较脏,每天会接触,把它当空气了,它有一种无限的感觉,无数的物质,这可能一看也挺满,但你跟它比就差很远。这可能有个上千个,这可能就是几十万个,但是这种物最后也变成这样。

   

   陈有为:这两个作品是在一个系列还是不同的系列?

   

   洪  浩:应该是不同,但也有这种关系。比如这种琳琅满目的物质最后还会回到,尘归尘,土归土,土又回到物质,它有一种循环往复。这个东西之前它也是挖出来,所有东西的材料来自自然,采矿一开始也是,经过生产、设计变成一种我们使用的消费物。这个消费物废弃以后,可能变成废品垃圾架,它有回收,回收又化掉了,包括塑料,可能变成塑料颗粒,马上又没了,纸变成纸浆了,但它还没真正分解成尘埃,但是尘埃是一种更长的时间了,那个时间维度就更长了,几十万年,但它的确是真相,这种东西好像我们觉得是不可变的,这种东西永远存在,它只是在一个阶段里,时间长了,再经过多少年时间的锤炼又回到这种物质本身,这也是物质,都是物质,只不过它聚集在一起形成了这个。

   

   陈有为:也就是粉尘。这几个作品你基本是用扫描仪这样一个方式。

   

   洪  浩:方法一样。

   

   陈有为:你平时艺术创作基本上是用……

   

   洪  浩:我是按艺术项目的方式做,而不是非要做一个摄影。因为我现在每个项目用的媒介是不一样的,我现在有用实物的,也有油画的,以前第一个系列是版画,哪个最为合适的方法和它所展现的这种内容呈现得更恰当、更合适。

   

   陈有为:现在影像不一定是照相机拍的,实际上就是当代艺术里面讲到的图像。

   

   洪  浩:它实际上图像化。因为我们总是要找新的角度、新的可能性,比如摄影怎么做,我觉得让它变得能够有更不同的视角的认识,可能更需要一种更开放的思维。比如说扫描,之前可能没有开发出来,就没把它作为一种影像的东西,当时扫描仪就是一般作为办公需要,它也是作为一个呈现影像的方式途径,实际上它又有新的可能。因为摄影还要不断地进步或者前进,它总是要打破一些现有的局限,它自己的起来也是打破了它以前的局限才有了现在,总是在这种又破又立的过程中延续着自身的命运。









洪浩
1965年生于北京

1985年毕业于中央美术学院附中

1989年毕业于中央美术学院版画系

现工作和生活于北京

作为中国当代艺术发展历程中的重要一员,洪浩的艺术探索一直与时代变化紧密相关,其创作媒介涵盖摄影、绘画、装置、行为等。自90年代初,洪浩通过对世界地图进行重构性的绘制,以及其后对自己每日消费品的扫描,针对当代中国在物质文化和资本迅速发展的过程中显现的种种现象和问题,做出独特性的回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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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有为

写作者,摄影师,摄影评论人

《中国摄影报》专栏作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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